慶祝八一建軍節，鄉村記憶，《山漢子》

　　文/肖福祥

　　前面的公路很窄，很爛，坡道很陡。老伙計駕駛著他的汽車正專心致志地行駛在不寬的公路上時，對面的一臺載重汽車像一匹脫韁了的野馬，瘋了似地沖了過來，老伙計的車被撞了，老伙計的雙腿被撞斷了，老伙計出事情了。

　　老伙計是我的生死戰友，我們一起參軍，一起戰斗，生死與共十幾年。

　　當年新兵連時，我倆在一個班，班長是一個老兵，我是副班長，他是我的兵。當年在廣西時，我倆在一個車隊，我是隊長，他是我下屬的一個班長。一個鍋里吃飯，一個單位干活，一直到我轉業。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雖然他一直是我的兵，我是他的官，但是，他對我的支持、幫助，比起我對他的關懷、照顧來說，多多了。應該說，他是我的老大哥。

　　當年新兵連在長沙，連隊沒有盥洗間，要在連隊旁邊的一個水塘里搭一個盥洗臺。臘月的天，我下去后沒有多久，就不行了。

　　他下來了。

　　“上去，我來。”

　　當年農業學大寨，部隊修水田，上級命令我們車隊的每一個司機每天晚飯后去十幾公里外的一個礦山上拉一車石頭回部隊修水田。自己裝車，自己卸車。

　　那天晚飯后我把石頭拉回部隊后，怎么也沒有力氣卸車了。

　　他又來了。

　　“下去，去駕駛室休息，我給你卸車。”

　　那年，邊境戰火正盛，一天，邊防師拉來了一整列被戰火打壞了的汽車，要我們抓緊時間修好，運回邊境。

　　時間緊，任務重。

　　當時上級已經批準他探家。

　　那天，正在我忙著帶隊卸車的時候，他來了。

　　我說：“你怎么還沒有走？”

　　他說：“這么多汽車，你能不要我的參與嗎？”

　　一直到最后一輛汽車卸下，他才坐我派給他送他走的汽車去火車站坐火車。

　　他在部隊的時候，表現一直都非常好。

　　他在部隊入黨比我都早。他到部隊沒有多久后就入黨了，是我們那批兵入黨最早的一個。我入黨時，他還來幫助過我，給我做過工作。

　　他年年都是部隊的先進個人。

　　他技術好。

　　我們車隊，不但有汽車，還有很多大型機械。我們車隊有一臺非常非常大的大型機械，每次出動，需要我們半個車隊的人員一起出動，有一個時期，除了他，其他人都沒有駕駛那臺機械的技術。

　　自衛還擊戰斗中，他表現也非常突出，每次任務都完成得非常好。

　　戰后，部隊給他立了戰功，還準備提拔他。

　　當時我們正忙于換防，等我們換防后，上級的新規定下來了，他年齡偏大，部隊只好給他轉志愿兵了。

　　他轉業到地方后聽說又干的很出色。

　　他轉業后在我們縣里開車，年年都是縣里的先進個人，那年縣里還推薦他為省里的“五一”勞動模范。

　　聽說材料都報上去了，也是正在等著批復的時候，他出事情了。

　　最后他回到了生他，養他，他參軍前居住的那個地方，他的出生地。

　　“走，看看他去！”

　　這里我正好準備回湖南探親，我準備去看看他。

　　他那里是我們那里一個最偏僻的“夾皮溝”。在我們那里的一座最高最高的高山上，是我們那里的一個最偏僻的地方。

　　湘中原本是一個丘陵地帶，大都山不太高，水不太深。但他居住的那個“夾皮溝”，山就是高，林就是密，坡就是陡，路就是長。

　　它是湘中龍山的支脈。

　　道路就是崎嶇。

　　我翻過一座山，還有一座山。

　　爬過一個坡，還有一個坡。

　　拐過一個彎，還有一個彎。

　　穿過一片樹林，還有一片樹林。

　　快中午的時候我來到了他居住的那個地方。

　　他不在家，說是趕集去了。

　　趁無事，我在他家的周圍轉了轉。

　　還不錯，他還沒有趴下。

　　房子雖然破舊了點，但收拾得干干凈凈。

　　豬欄里養了豬。

　　菜地里種了菜。

　　田里種了糧。

　　還喂了雞、鴨、鵝、羊、狗.......

　　他家后面的那片竹林聽說是他承包的，也郁郁蔥蔥。

　　他在部隊時，本來就能干。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一雙拐杖，一擔籮筐，一根扁擔，一拐一拐地。

　　我流著眼淚。

　　我立馬跑了過去，接下了他肩膀上的擔子。

　　他說：“你來了？”

　　我說：“我來看你了。”

　　他說：“這么遠？”

　　我說：“老伙計，我真想流眼淚！”

　　我倆坐下來談了很久。

　　“苦嗎？”

　　“有點。”

　　“難嗎？”

　　“有點。”

　　“當年部隊要是給你提干了就好了，你也不至于這樣了。”

　　“怎么能這樣說呢？我不怪部隊，我只怪我自己。命不好。”

　　“難過嗎？”

　　“當時有點。”

　　“現在？”

　　興奮時，我倆開懷大笑，沮喪時，我倆又淚流滿面。

　　他知道我的味道。

　　中午，他給我做了許多許多好吃的。

　　有湖南有名的楠竹筍炒臘肉。他自己山上的竹筍，自己喂的豬。

　　有有名的湖南山菇燉母雞。他自己喂的雞，自己采摘的山菇。

　　還有一大罐甜甜的湖南甜酒。

　　滿桌飄香。

　　我說：“老伙計，這么多好菜？”

　　他說：“你回來一次不容易呢，該吃好。”

　　我說：“你不容易！”

　　他那里地處偏僻，山上的夜比平地的夜來得早，吃完中午飯后我就得走。

　　他送了我一塊大臘肉，一根春筍，一大包花生。

　　他送我老臘肉時我說：“老伙計，這臘肉我不能要呢，你太難了。”

　　他說：“怎么，洋了，老味道你也不想吃了？”

　　他要去山上給我挖楠竹筍，我說：“老伙計，算了，林深竹密，你不方便，不好上山，不上山了。”

　　他說：“怕什么，你這么遠都來了，我這點困難就怕了嗎？”

　　他送我花生時我說“老伙計，別送了，這么多，我拿不動了。”

　　他說：“老伙計，回來一趟不容易，我的意思，你該拿就應該拿！”

　　分別時，他緊緊地握著了我的手。

　　“老伙計，你放心，我會堅強的！”

　　2018